人老了就該死?
除了死亡跟病痛纏身還有別的選擇?
阿嬤就是每年至少會見面一次的人
過年拿她給的紅包跟她吃年夜飯
由於我不懂客語所以交流僅只於點頭微笑
每次接到阿嬤的電話一定是找爸
爸在嗎?(客語)
選項一:等一下!
選項二:出去了!
去哪裡?甚麼時候回來?(客語)
我不知道!
電話掛上
等一下，出去了，不知道!
是我僅會的一半客語詞彙
阿嬤是會欺負媽的人
客家女人是要帶小孩又要下田還要煮飯的
家裡是老人至上，要求絕對權威
時代在轉，觀念在變
婆媳之間到最後剩下的是爸爸的一聲嘆息
媽媽淚水裡面的委屈
曾經模糊過我使我恨過阿嬤
在這麼少的交集之下
那微不足道的恨其實也產生不了作用
頂多就是笑容變得僵硬
阿嬤從很小的時候就必須下田幫忙工作
所以膝蓋算是使用過度，加上一場車禍
換了人工關節，走路開始變得緩慢
年歲變大，思路開始變得跳針
老年癡呆像是一頭巨獸鑽入她的腦中
以長期記憶為主食短期記憶為點心
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消化掉她的過去與未來
對她不好的率先給忘掉
講阿公的名字問她那是誰?她搖搖頭說:不認識~
對她好的遠親她卻都記得
當記憶慢慢消失，她臉上的愁容也逐漸淡去
散發出的是幼童時期的天真憨
當短期記憶的容量只剩一分鐘
每分鐘，重複著同樣的問題與對話
這變成她最可愛也最困擾人的地方
爸爸說:讓她住養老院吧!裡面有親戚也在可以相伴
有人可以聊天有人可以照顧
七姊妹們說:怎麼可以這們殘忍!把她丟進那種地方!
才剛跟鄰人打好招呼的阿嬤，不好意思的點頭微笑
跟大家揮手，回家
養老院裡面醫療也好!也有熟人陪伴!
想她大家隨時都可以去看她陪她
我不懂為什麼這樣叫不孝!!!!
獨子的低吼此時顯得特別孤獨
阿嬤不懂為什麼要爭吵
在旁邊微笑著點頭
器官漸漸向時間棄械投降
阿嬤睡覺時間比清醒的多
有時候臉色鐵灰好像隨時都會陷入永遠的沉靜
有時候會輕輕隨著音樂搖擺，用腳打著拍子
人老了，就該死了嗎?
大家屏息，等候著那一刻的到來
從來沒有哪一刻，是真正準備好的
一下子跟訪客抱怨照顧的辛苦
一翻頭又捨不得移開注視的目光
甚麼時候會是那最後一眼，沒人說得準，沒人能擔保
所以大家屏息，等待
等待她的闔眼等待她的長眠等待孝心的解脫
等待終於可以決堤的傷心
如果她現在沒有苦痛
那我們的悲傷又是甚麼?
只是自私的捨不得
一邊捨不得又一邊希望能快點獲得解脫的矛盾之苦
眾子女跪坐於床邊
等待著母親的長眠
彷彿做了太長的夢她只剩下有點急促的呼吸
卻無法清醒過來
大家摸著她 默默掉眼淚 輕輕啜泣著或低頭不語
只剩下 等待
從未有過太漫長也太倉促的等待
她有很好的福報，沒有受太多的痛苦
這一生過得辛苦，現在輪到子女們為她心苦一次
讓我雙手合十
願老天不要磨她
願她的兒孫們都能渡過這艱難的試煉
現在說不知道會不會太遲會不會太顯矯情
其實我一直都愛妳
我們的愛藏在每年見面的點頭微笑裡面
突然間的阿嬤又把眼睛睜了開來
呼喊著兒的名字
那位兩天前才剛被遺忘，難過的在掉淚的兒
破涕為笑的來到母親的床前
阿嬤點頭微笑著
所以我們哭完了也點頭並且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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